本期仁醫(yī)醫(yī)療特別邀請到國際著名阿爾茨海默癥專家Prof. Wiltfang做專題訪問。Prof. Wiltfang現(xiàn)任德國哥廷根大學醫(yī)療中心精神病與心理治療科主任、德語區(qū)神經心理藥理學和藥物精神病學學會(AGNP)前任主席、德國神經退行性疾病中心(DZNE)哥廷根臨床科研主任。
Prof. Wiltfang在年輕的時候開發(fā)了尿素SDS-PAGE凝膠系統(tǒng),并在幾年前開發(fā)了A β-兩步免疫分析法。他帶領的團隊致力于開發(fā)阿爾茨海默癥生物標志物引導早期診斷,通過血液化驗可以在發(fā)病前15年就診斷出阿爾茨海默癥。多年前他幾近成為諾貝爾獎團隊的一員,但他從不后悔,只希望能在阿爾茨海默癥臨床領域做出貢獻。在本次訪談中,Prof. Wiltfang分享了幾款治療阿爾茨海默病的單克隆抗體藥物的最新進展。
1、請問您為什么決定從事醫(yī)學事業(yè),尤其是為什么決定專攻阿爾茨海默癥呢?
其實這是一個使用“排除法”的過程。我父親是一位非常有名的律師,所以我曾經考慮過學習法律。但對我來說,學習法律太過于枯燥無趣,我想醫(yī)學可能會有趣得多。因為我可以學習到人體的各種生理機能,還能給有需要的人提供幫助,因此我最后決定了學習醫(yī)學。
在德國,如果想上醫(yī)學院就必須獲得優(yōu)異的考試成績,至今仍然只有15-20%的優(yōu)秀學生有資格申請醫(yī)學專業(yè)。幸運的是,我考得不錯,可以申請醫(yī)學院。由于我來自德國北部,所以選擇了距離哥廷根很近的漢諾威醫(yī)學院。我弟弟當時在哥廷根上學。他是德國最著名的口腔頜面外科醫(yī)生之一,他現(xiàn)任基爾大學口腔頜面外科主任。當時我們都學醫(yī),我弟弟在哥廷根大學,我在漢諾威醫(yī)學院。
Prof. Wiltfang弟弟 Prof. Dr. med. J?rg Wiltfang
基爾大學口腔頜面外科主任 德國口腔頜面外科學會(DGZMK)主席
你為什么選擇專攻阿爾茨海默癥呢?
從漢諾威醫(yī)學院畢業(yè)后,我獲得了德國馬克思·普朗克學會和德國科學基金會的聯(lián)合獎學金,這也讓我在接下來的三年半的時間里,留在哥廷根的馬克思·普朗克實驗醫(yī)學研究所做科學研究。期間我主要研究蛋白質生物化學。在那幾年里,我學到了很多蛋白質生物化學、細胞生物學相關的基礎技術,這些為我后來研究阿爾茨海默癥打下了基礎。很顯然,我們需要借助更多生物標志物對阿爾茨海默癥及臨床前阿爾茨海默癥進行早期診斷。
在馬克思·普朗克實驗醫(yī)學研究所的那些年里,我掌握了所有的技能和專業(yè)知識——質譜分析、免疫沉淀等。我到哥廷根大學進行??婆嘤枙r,我同時在神經病學與精神病學受訓,最終獲得了兩個學科的??普J證資格。在培訓時,當時的科室主任給了我組建自己實驗團隊的機會,加上我已經掌握了所需的實驗技能,這便成了我專攻阿爾茨海默癥的契機。
在這段時間里,我開發(fā)了一個全新聚丙烯酰胺凝膠系統(tǒng),叫做聚丙烯酰胺凝膠電泳系統(tǒng)(SDS-PAGE),它讓我們成為世界上首支分離出“Aβ肽”的團隊,該物質與阿爾茨海默癥的病理生理學有密切關聯(lián)。
當時是1986年,學界無法做到在分離出這些Aβ多肽的同時,又通過蛋白質印跡法檢測出較低含量的Aβ多肽(這通常以皮克為單位),但通過我和Dr. Hans Klafki共同開發(fā)的SDS-PAGE,我們做到了這一點。后來他去了諾華、先靈和拜耳等大型制藥公司,但最終又回到了我的團隊?,F(xiàn)在這個尿素SDS-PAGE凝膠系統(tǒng)在世界內被廣泛應用于阿爾茨海默癥的基礎研究,但它們是我在馬克思·普朗克實驗醫(yī)學研究所時發(fā)明的,這是我進入這個領域的另一個原因。我們稍后可能會再討論這個問題。
我想先做個小的總結,如果你想進入醫(yī)學研究領域或在大學工作,你需要帶來新的方法,你可能需要做大約2-3年的基礎研究訓練、信息學研究,或許還會涉及到人工智能的應用。所以,重要的是要與化學家、物理學家等合作,做出一些與眾不同且跨學科的研究,為醫(yī)學領域帶來新的啟發(fā)。因為集思廣益后能讓你解決許多其他人無法解決的問題。中國有成千上萬的學生,美國也有成千上萬的學生,我們的智商都差不多,而你帶來了新的方法和新的想法,這就讓你與眾不同了。
2、您職業(yè)生涯中是否有對您來說很重要的導師,他們教會您什么,是如何啟發(fā)您的呢?
首先是我的父母,我的母親是一名教師,同時是學校的校長。我的父親是一名律師,他有很強的分析能力,同時精于數(shù)學。我的父母都熱愛閱讀,并且對生命科學非常感興趣,雖然他們并不從事生命科學相關工作,但他們對這方面非常感興趣。這是對我的第一次啟發(fā)。
隨后,我的博士生導師對我來說非常重要,他是漢諾威醫(yī)學院的Canzler教授。很遺憾,他已經永遠離開了我們。
然后是馬克思·普朗克實驗醫(yī)學研究所的Neuhoff教授,當時他是負責神經化學研究的主任,其實他建議我繼續(xù)做基礎研究。當時我獲得了洛克菲洛大學Paul Greengard教授實驗室的獎學金,他在幾年后獲得了諾貝爾獎。也就是說,如果當時我加入他們實驗室,那我就會成為諾貝爾獎團隊的成員。但我決定回到臨床醫(yī)學,并且我從來沒有后悔過。因為我一開始做基礎研究只是為了學習蛋白生物化學的研究方法,希望能利用人體體液中含量極低的生物標志物來診斷疾病。
但他對我事業(yè)的幫助真的很大。我剛到實驗室工作的時候,我問他,我們每天幾點上下班。他回答說:“即使你下午5點來,通宵工作我也沒關系,我一點都不在乎,你只需要做出成果,這是我對你們唯一的要求。”1986年的時候馬克思·普朗克學會經費非常充足,當時我可以采購所有我研究需要用到的設備,工作氛圍也非常自由,沒有固定的工作時間,大家可以自由地進行科學研究?,F(xiàn)在情況已經不是這樣了。因此他對我的研究事業(yè)幫助非常大。
然后我進入到臨床,接受神經病學與精神病學??婆嘤柕臅r候,時任精神病學科主任Rüther教授,還有時任神經內科主任Felgenhauer教授,他們兩個對我事業(yè)幫助很大,對我來說都是最重要的人之一。
3、作為大學教授、醫(yī)生、科研人員、管理人員,您如何平衡行政、臨床、科研、教學工作及個人生活?
前提條件是要有一個像我一樣癡情于工作的妻子。她也是一名醫(yī)生,在核醫(yī)學領域工作,所以她知道大學教授和科室主任的行程非常多變??赡苤苣┩蝗挥幸粋€學術會議,需要你臨時飛往巴塞羅那或其他別的地方。所以你必須要有一個理解你工作性質的伴侶,比如我的妻子也是從醫(yī)的,所以她能理解我。
一支優(yōu)秀的團隊也很重要。多年來,我有幸能組建一支非常優(yōu)秀的高級醫(yī)師團隊,他們可以幫我分擔一些工作,我才得以有更多時間看診、查房、講課。
除非你有一個優(yōu)秀的團隊,否則你不可能成功地管理一個包括我在內有七個正教授的大學醫(yī)院科室。我們有二十個研究團隊和六個正教授,我們研究的范圍非常廣泛,對眾多主題都做了大量的研究,包括影像研究、功能性MRI、心理治療研究,以及非常深入的蛋白質生物化學、動物模型、突觸可塑性、光遺傳學等。
其中有兩個教職是聯(lián)席教授,一個是跟馬克思·普朗克學會合作的,目前Olaf Jahn教授是負責我們科室蛋白質化學研究的正教授,他同時也負責馬克思·普朗克實驗醫(yī)學研究所的蛋白質化學研究。所以關于這方面的研究,我們可以使用馬克思·普朗克實驗醫(yī)學研究所的所有設備。
另一位聯(lián)席教授是與亥姆霍茲學會合作的André Fischer教授,他同時也是德國神經退行性疾病中心哥廷根中心的主任,他是世界知名的表觀遺傳學專家。因此我們可以使用這個中心所有的micro-RNA篩查和表觀遺傳學的設備。
另外有兩位是與美國大學的聯(lián)席教授。其中一位是Torsten Klengel教授,他一半的時間在哈佛大學工作,剩余時間都在哥廷根大學。還有Olaf Schlüter教授,一半時間在匹茲堡大學,而另一半時間在哥廷根大學工作,他是光遺傳學、突觸疾病以及突觸病理生理學方面的專家,這對研究精神分裂癥、成癮的發(fā)展,以及其他與突觸功能障礙相關的疾病非常重要。
我們的研究范圍非常廣泛,從心理治療研究到非常具體的分子精神病學都有涉及。有些學生第一次真正了解精神病學的時候感到非常驚訝,因為現(xiàn)實跟他們印象中的精神病學差得太遠了,他們之前以為科室里只有精神不正常的病人,且精神病科醫(yī)生只是跟病人聊聊天,做一些評分量表、問卷,僅此而已。但現(xiàn)代精神病學完全不同,多年來精神病學有了顛覆性的發(fā)展,并且正穩(wěn)步發(fā)展。精神病學發(fā)展的軌跡其實跟神經病學發(fā)展軌跡相似。比如在70年代,磁共振成像(MRI)的出現(xiàn)就是一個例子,表觀遺傳學、正電子發(fā)射斷層掃描加上MRI技術的混合成像等發(fā)展讓精神病學獲得了完全不同的發(fā)展速度。在生物精神病學和分子精神病學方面也有很多正在進行的研究。學生們聽說了這些之后的反應是:“哇,我以前居然都不知道!”這促使許多學生想要加入這一學科。
4、至今您最自豪的職業(yè)成就是什么,為什么?
正如我剛剛所說,我們在生物標志物引導的早期診斷領域很有名,當我還是個年輕的研究員的時候開發(fā)了這個凝膠系統(tǒng),現(xiàn)在它在世界范圍內被用于阿爾茨海默癥研究。我們正在與世界上其他團隊一起(研究阿爾茨海默癥的早期診斷),比如美國的Bateman團隊、瑞典的Kaj Blennow團隊、Eric Zetterberg團隊,以及一個由諾貝爾獎得主領導的日本團隊。
我們是開發(fā)阿爾茨海默癥生物標志物引導早期診斷的團隊之一,通過血液化驗,我們現(xiàn)在可以在發(fā)病前15年就診斷出阿爾茨海默癥。
以前只能通過腦脊液檢測,但我們無法對風險人群(通過腦脊液檢測)進行大規(guī)模篩查,因為這并不是微創(chuàng)檢測,并且會給患者帶來痛感。相較而言,血液更容易獲取,且可在后續(xù)治療中用于監(jiān)測疾病進展和治療效果。
我們開發(fā)了另一個全新系統(tǒng),我們稱之為Aβ-兩步免疫測定(Aβ-2step-Immunoassay),這是最近開發(fā)的。首先我們使用涂有抗體的磁性微粒,通過全自動機器人系統(tǒng)從血液中進行免疫沉淀(IP),然后我們用移液機器人從血液中提取Aβ肽。我研發(fā)了一種新方法,從磁顆粒中洗脫濃縮和純化的Aβ肽。這種洗脫過程使得洗脫液可以在市面上的ELISA操作系統(tǒng)上使用,如羅氏診斷公司的Elecsysexis系統(tǒng)、Fujirebio公司的Lumipulse系統(tǒng)等。配合著一些磷酸化- tau表位,這個方法可以讓我們提前十五年,即在阿爾茨海默癥臨床癥狀變得明顯之前,對其進行診斷。這使得我們能夠系統(tǒng)性進行二級預防干預,因為如果我們能在臨床癥狀出現(xiàn)前幾年就識別出這樣的病人,就可以有更多主動權為病人選擇藥物或非藥物干預,以阻止或預防阿爾茨海默癥的發(fā)展。
總結一下,我最自豪的職業(yè)成就是:當我還是一個年輕科研人員的時候,開發(fā)了尿素SDS-PAGE凝膠系統(tǒng),并在幾年前,開發(fā)了A β-兩步免疫分析法,機器人免疫沉淀與血液中A β多肽的全自動抗體定量相結合。所以,我發(fā)明了兩種方法,一個是在我還是學生的時候,而另一個是在我已成為資深教授的時候了。
5、阿爾茨海默病領域目前最大的挑戰(zhàn)是什么?未來十年發(fā)展趨勢是什么?
最大的挑戰(zhàn)是疾病修飾療法的開發(fā),也就是預防性治療。大家可能知道現(xiàn)在有一個突破性的療法——單克隆抗體療法。它們可以特異性地結合可溶性(β淀粉樣蛋白質)低聚物或特異神經毒性β肽種類。
其中一種抗體獲得了美國食品藥品監(jiān)督管理局(FDA)的批準,這種抗體是阿杜卡努單抗。但它在歐洲暫未被批準,因為歐洲的同道并不完全認可這種抗體的治療效果。我認為它很有機會被證實有確切的治療效果。為了驗證這一點,目前有一個全球性第三期試驗正在進行中。
還有另一種被FDA批準的抗體——侖卡奈單抗,我想今年歐洲藥品管理局(EMA)也會給予批準,個人認為它會在2024年初在德國上市。也有研究證明這種抗體可以減緩疾病進展的速度,因此它不是一種對癥治療。我們目前僅有的是膽堿酯酶抑制劑和鹽酸美金剛,但是這些僅是對癥治療,它們不能減緩疾病的進展,而單克隆抗體可以。
還有一種來自禮來的Donanemab,我猜測最遲會在今年4月或5月揭盲,結果將在2023年國際阿爾茨海默癥協(xié)會年會(AAIC)上公布。它也很有前景,我們可以拭目以待,目前第三階段研究還未揭盲,但第二階段研究的結果非常樂觀。這是第一次在阿爾茨海默癥研究領域,證明了我們有可能開發(fā)出針對性的疾病修飾療法。當然,這只是一個開始,后續(xù)可能會結合其他靶向藥物進行使用,比如專門減緩tau蛋白聚集的藥物。
但這只是一個開始,就像多發(fā)性硬化癥的治療,目前神經病學專家已成功開發(fā)出越來越多的療效顯著的聯(lián)合療法。以此為突破,我認為將來會有更多成功的聯(lián)合療法。
但到目前為止,幾十年來所有的基礎和臨床研究,都無法成功確定是否有藥物能夠真正預防和改變疾病的進展。目前經過幾十年的研究,通過這些針對Aβ 肽的單克隆抗體,我們似乎能做到這一點。這對全世界數(shù)百萬病人來說是一個好消息,對中國來說也非常重要,因為中國像德國一樣老齡化過度。
大家都知道,年齡是患老年癡呆癥的最大風險因素。據(jù)推算,現(xiàn)在女性平均預期壽命為90歲。到目前為止,這些預測都是正確的,20世紀60年代預測2020年的預期壽命已被證實了,所以我認為這是正確的。如今出生的女孩可能有90歲的平均預期壽命,但還有一個弊端,90歲以上人群癡呆癥患病率是30%,所以90歲以上的人有三分之一會得癡呆癥,這其中有二分之一是阿爾茨海默癥。所以,現(xiàn)在世界上每一個出生的女性都有15%的風險患上阿爾茨海默癥,專家們都知道這是事實,所以開發(fā)疾病修飾療法非常重要。
在1905或1910年左右,也就是愛羅斯·阿爾茨海默生活的那個年代,阿爾茨海默癥并不是問題,因為平均預期壽命比起現(xiàn)在要低得多。其他的癡呆癥也不成問題,因為人們通常在得病之前就會去世。隨著社會的老齡化,現(xiàn)在癡呆癥成為了一個嚴重的問題。阿爾茨海默癥的發(fā)病高峰是78歲,但在幾十年前,只有少數(shù)人能活到80歲,大多數(shù)人在此之前就去世了。
愛羅斯·阿爾茨海默(1864-1915)
于1906年首次發(fā)表阿爾茨海默癥病例
6、1月31日宣武醫(yī)院報道了一例被臨床診斷為阿爾茨海默癥的19歲患者,這件事引起中國民眾熱議。阿爾茨海默癥在臨床上是否存在存在年輕化趨勢?青年人群是否需要采取措施進行預防?
當然,保持健康的生活方式,有利于預防各種疾病。但阿爾茨海默癥在年輕人中的發(fā)病率在全球范圍內并沒有增加,這種被稱為II型阿爾茨海默癥,也就是65歲以前發(fā)病的阿爾茨海默癥,尤其是發(fā)生在40歲或更年輕的人身上。絕大多數(shù)患病的原因是基因點突變,大部分是由于β淀粉樣前體蛋白、早老蛋白1的常染色體顯性點突變,還有部分是由于早老蛋白2突變。
如果病人通過檢查確定了這些點突變,那么很不幸,這將會發(fā)展成阿爾茨海默癥。
目前已有130多種已知的點突變,但只占阿爾茨海默癥病例的1%,所以也僅僅大約有1%的病例是真正由基因突變導致的,其余的都是遺傳性的。但這只意味著你的母親,父親或祖父曾患有阿爾茨海默癥,有家族遺傳史,但沒有常染色體顯性遺傳,這也只意味著患病風險比其余人群稍高一點,這被稱為家族性阿爾茨海默癥。
遺傳性阿爾茨海默癥的發(fā)病率不超過1%,且只有年輕患者受影響,這些病例的發(fā)病率和流行率幾十年來一直保持不變,我認為它之后也不會改變。
7、比起關節(jié)、脊柱等部位的退行性病變,阿爾茨海默癥此類神經退行性疾病進展緩慢并且不易發(fā)現(xiàn)。對于老年人的親屬或者照護者,如何盡早發(fā)現(xiàn)阿爾茨海默癥的征兆?如何區(qū)分AD引起的認知能力受損和衰老引起的認知退化?
其實你的問題已經涵蓋了一部分答案,由阿爾茨海默癥引起的癡呆癥的第一個癥狀是記憶方面的認知障礙,無法進行記憶鞏固和存儲信息的檢索。
阿爾茨海默癥的第一個癥狀就是記憶能力出現(xiàn)問題,如果你只是在記憶上出現(xiàn)問題,卻無法通過常規(guī)認知測試得到確診,且主觀上你會覺得“噢,恐怕我大腦出現(xiàn)了什么問題”,這就叫做主觀認知缺陷(SCD),下一個階段被稱為前驅期阿爾茨海默癥,這是輕度認知障礙(MCI)。
在這個階段里,你可以處理日?;顒?,你仍然可以開車,在一些便利貼的輔助下,也能合理安排自己的一天。大腦的損傷還沒有嚴重到影響日常生活,因此暫時還不能被稱為癡呆。只有在日常生活的主要活動受到影響時,才可以診斷為癡呆癥。
輕度認知障礙則不是這樣,與主觀認知缺陷相反,輕度認知障礙可以通過常見的篩查測試如DemTect、MoCA等確診。所以第一階段是主觀認知缺陷,如果你一直以來記性很好,那么你和身邊的人可能會意識到不對勁,但無法通過常規(guī)的篩查測試確診。隨后會出現(xiàn)認知障礙,再后來發(fā)展為癡呆、早期癡呆、中度癡呆和重度癡呆。
問題的第二部分,如何區(qū)分主觀認知缺陷或輕微的認知障礙。比如說,如果你在老年得了抑郁癥,這有可能是晚發(fā)性抑郁癥,且抑郁癥會造成神經遞質失衡,從而影響認知,而且或多或少會有與阿爾茨海默癥相同的記憶缺陷。所以很難真正準確地區(qū)分它們,為此我們需要生物標志物?,F(xiàn)有的生物標志物有淀粉樣PET和腦脊液中的生物標志物。
最近我們在嘗試把血液生物標志物加入常規(guī)診斷項。我預測最遲兩年內它將作為常規(guī)診斷的一部分。舉個例子,如果是由抑郁、壓力或持續(xù)刺激等原因造成的記憶缺陷,那么生物標志物是不會有變化的。因此,生物標志物(腦脊液、血液)以及成像生物標志物,即PET生物標志物可以幫助診斷。
但是磁共振斷層掃描的作用不是很顯著,因為腦萎縮可能在病情發(fā)展到一定程度才會出現(xiàn),所以只有當病人已經患有阿爾茨海默癥時,我們才能從影像上看到腦萎縮的病變。因此,患有早期阿爾茨海默癥的病人的MRI掃描有可能完全正常。甚至一些神經放射學家也不知道這一點,他們認為核磁共振掃描完全正常,就不可能是阿爾茨海默癥,這是完全錯誤的。
20%的早期阿爾茨海默癥患者的核磁共振掃描結果完全正常,但是他們的腦脊液模式里的分子生物標志物并不正常。這些標志物或者淀粉樣PET的結果會更有可信度,通過往血液里注射帶有同位素標記的化合物,我們可以在影像中看到聚集的肽斑塊。它們(這些化合物)穿過血腦屏障,隨后你就可以在影像中看到這些有毒斑塊- A β斑塊。
目前,除了腦脊液生物標志物以外,我們還有淀粉樣蛋白正電子發(fā)射斷層掃描,也就是Amyloid-PET,現(xiàn)在還有Tau-PET。我們可以在影像中看到在神經纖維纏結中的tau蛋白,也就是聚集的tau蛋白,在淀粉樣蛋白PET中你可以看到聚集的淀粉樣肽。但是PET的價格非常昂貴,一次大約要2000歐元左右。然而一次血液化驗可能只需要60-70歐元。所以通過血液檢測對阿爾茨海默癥進行診斷非??尚小?/span>
可能這對中國也將會非常重要,因為這可以篩查數(shù)百萬有患病風險的人。他們可能意識到自己的記憶出現(xiàn)了問題,并且持續(xù)了數(shù)周甚至數(shù)月,但是他們并不覺得抑郁,所以可能是出現(xiàn)了別的問題。
我們的血液測試可以在早期臨床前階段,對初期的阿爾茨海默病性癡呆進行精確鑒別,這為在全球范圍內制定最有效的預防性治療策略創(chuàng)造了可能性。如今,這種血液生物標志物指導的臨床前診斷的發(fā)展對于加快發(fā)展新的預防性治療也是非常重要的,因為現(xiàn)在可以在全球范圍內進行高性價比的頭對頭臨床試驗,以針對阿爾茨海默癥開發(fā)更有效的預防性治療策略。
總結一下,僅憑標準的臨床工具和傳統(tǒng)的神經心理學工具無法辨別老年人記憶缺陷,如果是阿爾茨海默癥引起的早期癡呆或是抑郁等其它別的原因。
我之前在記憶門診工作了很多年,即使是非常有經驗的癡呆癥專家也做不到,精確的診斷需要憑借生物標志物。
8、除了精神病學家之外,您還是一名古典音樂作曲家,這兩種角色如何互相影響?
事實上,做音樂和做醫(yī)生是兩種生活,我會盡量把它們分開。不過我在音樂方面變得越來越成功了,時常會被國際上的同道問到,是否可以在學術會議上他人發(fā)表獲獎感言時請音樂家現(xiàn)場演奏我的音樂?,F(xiàn)在還有人請我為一部新電影的片尾曲作曲。我大概十四五歲的時候就開始作曲,已經作了幾十年了。
后來我的朋友和病人們跟我說:“我們非常喜歡你的音樂,你應該把這些曲子整合成光盤發(fā)表”。然后我開始和像Shogher Hoveyan一樣真正的專業(yè)音樂家合作。她去年在2000名鋼琴家中脫穎而出,贏得了巴黎鋼琴節(jié)的金牌,她是世界著名的鋼琴家。還有著名的薩克斯管演奏家 Hayrapet Arakelyan。
我有幸和這些非常優(yōu)秀的音樂家一起制作了一張名為EISREGEN(冰雨)的CD。
9、作為一名醫(yī)生,您最享受您工作中的哪一部分?
醫(yī)學是一個非常廣泛的領域,涵蓋了外科、精神治療、精神病學等,這真的很吸引人。如果你學醫(yī),之后你可以從一個很廣闊的領域中選擇你想專攻的專業(yè)。如果你真的能在治療上取得成功,特別是在精神病學上,精神科的療效比神經內科的要顯著直觀得多,但大多數(shù)人都不清楚這一點。
舉個例子,精神分裂癥和抑郁癥無法根治,但同樣的,我們無法通過在胰腺中植入新的胰島細胞來根治糖尿病。醫(yī)生可以用藥物治療胰島素代謝障礙,但不能根治。相比之下,精神科醫(yī)生可以更有效地治療、縮短和抑制抑郁癥或精神分裂癥的發(fā)作,且成功率很高。
舉個例子,一個處于緊張性抑郁障礙或昏迷性抑郁障礙發(fā)作期的患者,這種情況下他不會癱瘓,但如果他抑郁到了一定程度,即使他住的房間里有水喝,也會死于脫水。因為重度抑郁的患者的身體會嚴重麻木且精神恍惚,什么都做不了,如果馬上采取電休克療法或強效抗抑郁藥的治療,這種情況可以在三到四周內消除,病人的認知與各方面就能回歸正常。這真的很有意義,然而大多數(shù)人都不知道這些。
10、假如您不從醫(yī)的話,您會從事什么行業(yè)?
說實話,我不知道,完全沒想過。我的老師們曾讓我學習哲學和語言,因為他們覺得我在這些領域有天賦,我真的沒考慮過(從事其他職業(yè))。但我絕對不會成為一名音樂家。
同時我也不會建議我的孩子或任何人以此為生,因為這實在是太難了。只有極少數(shù)人可以靠音樂過上好生活。大多數(shù)專業(yè)音樂家都要通過教學生貼補生活,收入也很低。收入不穩(wěn)定,而且競爭非常激烈,在全球范圍內都是如此,無論是鋼琴、小提琴還是其他樂器。
11、您還有什么興趣愛好?
當然是作曲了。我還喜歡帆船,因為我是在德國北部沿海地區(qū)長大的,我喜歡大海。我很年輕的時候是賽艇比賽的競技運動員?,F(xiàn)在我會去慢跑,也做一些其他的運動。但主要還是喜歡做音樂。